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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有家園的樂團 以音樂理念聚合的拉赫曼尼諾夫國際管弦樂團

  • 陳效真
  • 11月1日
  • 讀畢需時 5 分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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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於一個成熟的交響樂團來說,排練通常意味著在熟悉的排練場集合,在固定的座位上坐好。在指揮的領導下,和熟悉的同事們逐段修整即將演出的曲目。但是對拉赫曼尼諾夫國際管弦樂團(Rachmaninoff International Orchestra, RIO)來說,情況完全不是這樣。


RIO還是一個年輕的樂團。它不像多數職業交響樂團有固定編制、排練廳、行政系統和長年合作的樂手。它甚至沒有屬於自己的城市。然而這支樂團的成立,本來就不是從「在哪裡」開始,而是從「哪些人還能在同一個地方演奏」起步(https://reurl.cc/R9dlR9 )。在今年秋天該團的首度巡迴演出裡,這種背景就非常清楚地浮現出來。


我在廈門看到的RIO並不是一支「已經充份磨合完成,等著上台」的樂團,比較像是「正在成形中的樂團」。RIO早就有名稱,也有音樂靈魂人物 #普雷特涅夫(Mikhail Pletnev)。所謂「成形中」並不是指名稱,而是實際運作層面:誰能演出、如何排練,以及怎麼在最短時間內,形成一個能上台表現出專業水準的整體。


因為沒有固定駐地,RIO無法像傳統交響樂團一樣,出發巡演前先密集排練。樂團成員分散在歐洲,甚至美洲各地,有的人仍有本職工作,有些人同時兼職幾個樂團維生⋯⋯這意味著要讓大家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地方,本身就是需要精心安排的困難任務。


RIO經理馬可夫(Sergey Markov)也坦白表示,因為團員不是常任編制,而是以專案形式集合,每一次錄音或演出都必須重新「召集」團員。普雷特涅夫曾經抱怨「我們剛錄完一張專輯,下一次卻有一半的人都換了,我又得重新認識大家。」對一般交響樂團來說,這幾乎是不可想像的工作模式;對RIO來說,卻是常態。這次在廈門的演出,就在這種常態裡展開。


正式的管弦樂排練還沒開始前,音樂廳舞台上只有三個人:指揮卡拉比茨(Kirill Karabits)、鋼琴家與作曲家普雷特涅夫,還有中國鋼琴家安天旭,他們先討論普雷特涅夫《瑞士幻想曲》裡雙鋼琴獨奏部分。不過,這首作品並不在次日廈門的演出節目中,而是下一站北京的曲目。安天旭特地一早從北京南下排練,下午兩點多再立刻趕赴機場飛回北京。這種「為一首曲子飛一趟,排完就走」的工作方式,某種程度正好說明RIO目前的運作現實:時間被壓縮到最極限,沒有閒置成本。


《瑞士幻想曲》排練結束後,安天旭趕著前往機場飛回北京,樂團繼續排練普雷特涅夫另一部管弦樂曲《十四段音樂回憶》,也是這一次巡迴演出的重點曲目。普雷特涅夫坐在觀眾席靜靜聆聽,必要時會站起來對某個聲部提出意見。


《瑞士幻想曲》(https://reurl.cc/KO6WNR )創作緣起於一對瑞士雙胞胎兄弟鋼琴家向普雷特涅夫請求「寫一首關於瑞士的雙鋼琴協奏曲」,2006年12月9日於瑞士溫特圖爾(Winterthur)首演。作品以瑞士鄉土為背景,從高山、雨景與瀑布、牛鈴、牧人、阿爾卑斯長號,再到瑞士民謠與愛國歌曲式的結尾,幾乎像一部縮小版的「瑞士風景片」。


《十四段音樂回憶》(https://reurl.cc/6bgm1k )則是近年完成的管弦樂曲,由14個彼此相連的片段組成。雖然文字介紹有「童年與青年時期的音樂記憶」這樣的說法,但是仔細聽過幾次,我認為不需要追究普雷特涅夫要寫的是哪些回憶,標題出現的「華格納」、「告別」、「西班牙」又代表什麼,而是直接用心欣賞他的音樂語言。它並不是一首傳統標題交響曲,也不是一部有明確故事線的敘事交響詩,而比較接近後現代式的拼貼:用不同音樂語言、不同節奏、不同色彩的管弦樂手法彼此並置,像翻相簿一樣一頁一頁切換過去。


聽過多部普雷特涅夫的作品,雖然早年的《三折畫》(https://reurl.cc/2l491m )、為鋼琴、長笛、小提琴、中提琴與大提琴所寫的五重奏(https://reurl.cc/KO6Wzq )、為鋼琴與管弦樂團所寫的《隨想曲》(https://reurl.cc/pKDNbZ )⋯⋯語言比較前衛,但是也有像《哈薩克主題幻想曲》這樣旋律性的作品,甚至是充滿幽默感的《爵士組曲》或童趣的《根據羅曼‧謝弗的詩寫成的十首兒童歌曲》。


作品的面貌不同,但是音色與節奏的變化,以及嚴謹結構中帶有冷峻幽默與戲劇轉折是一樣的。普雷特涅夫誠實地書寫自己心裡的聲音。他不追求複雜技巧,也不刻意炫示某種派別的理論,而是自由的以節奏與音色的對比,形成鮮明的表情。無論是《瑞士幻想曲》裡的民謠主題,還是《十四段音樂回憶》裡的片段式結構,都展現他對音樂語言自然變化的敏銳掌握。


對我而言,這場排練與第二天演出最明顯的印象,是一種久違的感受:音樂家在台上是帶著笑容的。這一幕讓我想到1996年第一次聽俄羅斯國家管弦樂團(Russian National Orchestra, RNO)的音樂會時,除了樂團驚人的水準,還有一幕讓我至今無法忘記:音樂家全場帶著笑容,看著指揮普雷特涅夫演出。


RIO的成員來自不同背景,除了俄羅斯與烏克蘭樂手,還有在德國、奧地利、波蘭等地工作的歐洲樂手,是一個以音樂為核心的共同體。但是這浪漫的「共同體」概念背後是一連串現實問題:包括沒有固定團員和基地,再把「戰爭」這類的敏感議題加進來,難度就不只是音樂層面的默契問題。


RIO的確沒有RNO那種「普雷特涅夫手舉起來就知道他要做什麼」,被媒體稱為是「DNA等級」的默契,但是卻有一種職業樂團中很少見的專注與交流。那種互動不像在一個官僚化的交響樂團體制裡上工,也不像在一個高壓備戰的場合裡排練,比較像是一群緊密的夥伴真的聚在一起演音樂,努力讓它完美,「因為這是我們的使命」。


對於RIO來說,這次巡演更像是一堂現場壓力測試:能不能在緊縮條件下達到可以公開演出的水準?能不能在有限的排練時數裡,同時處理新作品(普雷特涅夫的《瑞士幻想曲》與《十四段音樂回憶》)以及標準曲目(拉赫曼尼諾夫的作品)?能不能在戰爭與政治分裂的情況下,依然並肩坐在同一個舞台上合作,而不只是口頭上說「我們相信音樂能連結世界」?


在廈門那幾天,答案是肯定的。


「沒有家園的樂團」聽起來有一點浪漫,但是RIO有一個核心目標:把音樂演好。從卡拉比茨在台上的直接指示,到安天旭「為了一首曲子飛來、排完就走」的效率,再到普雷特涅夫親自在場確認作品,這些細節其實都指向同一件事:這支樂團正在用音樂,為自己建立一個心靈層面的「家」。


這也是RIO目前最值得關注的地方。它還在形成當中,但它並不是臨時拼湊的一次性專案。它的存在,對某些人來說,是回到舞台的機會;對某些人來說,是一個在戰爭與流離之後仍能繼續當職業音樂家的方式;對某些人來說,則是延續30年前那個夢想,也就是在政治之外,仍然能以音樂作為工作與存在的尊嚴。

 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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